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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我知道了。杨麟能想象到事态的严重性,皱眉点头,跟着赵警官往拘留室走。
  天已经黑了,审讯室没开灯,杨麟一进屋便四下搜寻陈错的身影,下一秒灯被按开,杨麟眼睛一晃,再一睁眼便看到了靠坐在墙角的那个熟悉的身影。
  陈错......
  陈错双手环在膝上,深深地埋着头,看起来消沉又落魄。杨麟走过去,蹲下身将他抱住他,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。
  出了警局,陈错抬头看了看天,偏过头道:你带小思回学校吧。
  那你去哪?杨麟隐约察觉到他要去做什么,伸手拉住他胳膊,陈错,这件事赵警官都跟我说了,你别冲动,咱们回去再说,好不好?
  陈错甩开他的手,大步往前走,杨麟一个箭步冲过去将他拦住,陈错,你要干什么,去找方虎拼命吗?现在没证据证明采薇是他害死的,你要动他,自己也得跟着遭殃,到时候小思怎么办,你想过没有?!
  滚开。陈错胳膊一挥将他掀翻在地,深吸口气,道:杨麟,你走吧,回b城去,别再管我了,谁他妈都别管我!
  杨麟气得直发抖,从地上跳起来,猛地朝他挥了一拳,陈错,你他妈冷静点,这事还没调查清楚,有的是办法处理,咱们去上诉,我认识很好的律师,我发誓,一定给采薇讨回公道......
  话音未落,便被陈错直接揪起衣领怼到墙上,男孩眼神森寒,嗓音冷得像掺了冰碴子,用不着。说完放开杨麟,大步往前走去。
  杨麟发着高烧开了一天车,本来就昏昏沉沉的,经过这一番拉扯,早已筋疲力尽,耳边嗡鸣不止,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,心里只有一个念头,那就是一定要拦住陈错,结果刚迈出去一步,便是一阵天旋地转,接着眼前一黑,整个身子栽倒在地不省人事。
  他被一抹刺眼的阳光晃醒,入目是森白的墙壁,刺鼻的消毒水味提醒着他现在在医院。他动了动胳膊,床边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抬了起来,杨麟定睛一看,是程吉思的脑袋。
  你醒了?
  程吉思俊俏的小脸还残留着泪痕,眼睛肿的几乎睁不开,看起来狼狈而憔悴,看到他醒来,眼里才有了几分光彩。
  陈错呢?
  初醒那几秒的空白过去后,杨麟猛然回想起昨晚的事,掀被子就要下地,被程吉思一把按住,陈错没事,跟石老师在外面说话呢,昨天你突然晕倒,把他吓坏了,送到医院才知道你高烧40度,他在这守了你一个晚上,直到早上退烧才出去的。
  程吉思叹了口气,眼里有些心疼,有些无奈,你到底干嘛了把自己弄成这样,你是
  笨蛋嘛!杨麟得知陈错没有再去找方虎后,绷紧的心弦一松,也跟他开起玩笑来, 我是笨蛋。
  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,我是笨蛋才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,巴巴地追过来,就为了换那个没良心的几句冷言冷语,我真是傻透了。
  程吉思最擅长察言观色,知道他心里不爽,只得别扭地劝道:那什么,你别怪他,他也是急疯了,毕竟我姐姐
  我知道。杨麟打断他,抬手摸摸他的头,我没怪他。
  就在这时,门被推开,石修和陈错一前一后走了进来。
  杨老师,你醒了。 石修走过来,想摸他额头看看退没退烧,手伸到一半生生顿住,又收了回来。
  陈错越过他直接走到床边,俯下身用额头和他对了对,试了下温度。
  退烧了,程吉思去叫大夫。陈错吩咐着,拿起暖壶倒了杯热水递给杨麟。此时陈错已经恢复了平静,眼底的那抹凶狠已经褪去,无波无澜,一如初见。
  杨麟看得心里难受,却又不知道如何劝慰。他还记得两个月前,那个宁谧的午后,就在这间病房里,陈错轻掸着程采薇衣服上的灰尘,眼中满是柔和的光,两人之间难得没有争吵、没有讥讽,就那样度过了无比温馨的时刻。那个时候,所有人都以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,可没想到,这只不过是暴风雨前美好却又短暂的宁静。
  ☆、疑云
  出了院,四人没有回学校,而是直接去了石修家。
  目前程采薇的案子是第一要务,陈错已经决定申请复议,接下来无论是请律师,去市里申诉,还是配合警方调查,搜集证据,都需要在县城有个住处。作为同事,石修很想帮忙,极力邀请他们住到自己家里。陈错知道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,也没再推辞,跟他道了谢,便带着家属往他家去了。
  杨麟开车跟着石修到了城北开发区,车子沿主干路开了一会儿便拐进了一条幽静的小路,几栋低密洋房隐在茂密的树荫之间。
  石修把车开进地下车库,停好车,带着人上了电梯。
  石修家是个三居室的大户型,甫一进门,一阵清新干净的气息便迎面而来,屋内的装潢简约而考究,一如石修这个人。
  石修从卧室的衣柜翻出三条毛巾和三套洗漱用品,放到茶几上,打开电视机,温和地说:小思,遥控器在沙发上,我下楼买个早点,你们先去洗个澡,休息一下吧。
  杨麟从行李箱里翻出三件t恤和两条短裤,扔给陈醋一套,便推门进了浴室。
  出来时,陈错正坐在沙发上,手里捏着那张尸检报告反复看着,听到动静抬头看过来。
  小思去洗澡。他道。
  哦。程吉思放下电视遥控器,拿起毛巾和杨麟的t恤进了浴室。
  杨麟边用毛巾擦着头发,边往其中一间客卧走。刚碰到门把,便听到陈错在身后唤他。
  麟哥。陈错看着他的背影,低声道:昨晚对不起,是我太冲动了,你别介意。
  这两天,他满脑子都是程采薇躺在尸床上的样子和那张伤痕累累的脸,根本无暇他顾,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,就是找方虎同归于尽。
  但是,当程吉思死死抱着他的腰,哭喊着让他别走,别丢下他一个人时,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就像蚕茧,再次将他牢牢缚住,将他死死困在绝望的深渊,狞笑着欣赏他被命运扼住咽喉,怎么也逃不开、挣不脱的惨状。
  为什么连死都不能!
  为什么要这么痛苦地活着!
  什么罪孽,什么责任,什么希望,通通都是狗屁,他就是个被命运肆意玩弄的小丑,无论他怎么努力,怎么挣扎,都他妈没有任何意义!
  既然是这样,他为什么还要这么苟且地活着,为什么还要再忍受命运的摆布,他要抗争,他要拿回本该属于他的一切,他要跟杨麟一辈子在一起,他要让那些操纵权术、视人命如蝼蚁的王八蛋得到应有的惩罚,他要给九年前程家那件事一个真正的交代,他要让程吉思安安稳稳地活在这世上。
  杨麟回过头,看着他沉静如水的脸,心像被针扎一样疼,他暗骂自己一句没用,还是妥协了,过去在他身旁坐下,冷冷道:说不介意是假的,你答应过的,无论遇到什么都不会放开我的手,可你昨天什么意思,想跟我分手么?
  他知道纠结这些冲动下的气话,实在有些矫情,可他就是害怕,怕陈错放弃他们的感情,甚至放弃他自己。
  不会了。陈错看着他的眼睛,认真道:我不会再说这种话,你既然来了,就算做了选择,不管以后发生什么,我都会抓着你的手,永远不会让你离开。
  杨麟也直视着他的眼睛,从他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坚定,杨麟心中一跳,接着胸腔涌上了一股强烈的暖意,促使他一点点地靠过去,在回过神之前,他的唇已经贴上了那冰凉的柔软,温柔缱绻的触感,让他慢慢沉溺在陈错清爽而微凉的鼻息间,让他如中了蛊般甘愿献祭自己的一切。
  趁陈错洗澡的功夫,杨麟给一个叫于烁的人打了个电话,这个人是老爸的得意门生,三年前读博时经常被老爸带回家吃饭,为人非常热情健谈,一来二去就跟杨麟成了朋友,混到现在也是业内非常有名气的青年律师了。
  于烁听了杨麟的叙述,并没有当场答应,而是说最近手里有个案子,不出意外这两天就能结案,如果顺利的话就过去一趟,能帮上忙一定会帮。
  杨麟听这意思,知道他是有所顾虑,毕竟自己当年太不像话,于烁这位五好学生经常被导师带回家,试图用正面典型感化他那位恨铁不成钢的公子。于烁知道自己不少混账事,对他心存顾虑也是正常的。
  如果是这样,他必定会去和自己导师打个招呼,一来是为了探口风,了解杨肃对这件案子的态度;二来如果他当真接下了,也能在导师面前卖个好,毕竟这年头,谁也不愿意当做好事不留名的活雷锋。
  自那天接到赵警官的电话,陈错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过眼,吃过午饭,陈错就被杨麟推进卧室休息去了。
  看着不声不响跟进卧室的程吉思,杨麟叹了口气,拿起遥控器百无聊赖地换着台,视线无意识偏了偏,落在了电视柜上摆着的一个复古相框上。杨麟被这张极具年代感的老照片吸引着走过去,在电视柜跟前蹲下。
  照片的背景是那种老式照相馆的瀑布仿真画布,杨麟仔细端详片刻,画布前,一个小男孩坐在儿童椅上,眉眼不难看出是石修,他身后站着一个年纪稍长的小女孩,身材纤瘦,五官精致如画,和他颇有几分相似。
  那是我姐姐,叫石丹。
  正倚在懒人沙发上看书的石修忽然开口。
  哦。杨麟转过头,真心夸赞道:你姐姐真漂亮,她人呢?
  死了。
  杨麟脸上笑容一僵,将相框摆正,冲他歉然道:对不起。
  石修微笑着摇摇头。
  不出所料,刚吃过午饭,杨麟就接到了于烁的回电。
  于烁在电话里先是跟他好一番道歉,说自己手头的案子又出了新问题,实在抽不开身,又表示等他回b城一定请他吃饭,好好弥补。
  杨麟耐着性子敷衍了一通,挂断电话后开始皱眉叹气,心想父亲这边的关系是用不上了,而自己的心思又全然不在学业上,虽然读了法律专业,四年来不是翘课就是上课打游戏睡觉,屁都没学会,如果早能预料到有这么一天,他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,若是能用自己的能力帮陈错解决难题,亲手送方虎归西,帮死去的程采薇讨回公道,那该是多么痛快的一件事。只可惜,这种手刃仇人的可能性已经被他亲手掐灭了,连灰都不剩。
  怎么了?
  石修窝在沙发里,看他唉声叹气的样子,忍不住问道: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吗?
  杨麟叹了口气,把原委说了一遍,石修听完笑了,这个我倒是可以帮忙。
  他看着杨麟骤然亮起的眼睛,笑道:我有个朋友,是众合律师事务所专门处理刑事诉讼的资深律师,去年家里人生病,他辞职回家,在本市开了家律师事务所,业务能力没的说,如果你们需要,我可以问问他。
  众合是全国顶级的律师事务所之一,声名在业内可以说如雷贯耳,几乎是所有法律系学生最理想的从业选择,就算是杨麟这种半瓶子醋在大学时也被各种洗脑过。
  真的?杨麟搓了搓手,凑到他跟前说:那就麻烦石老师帮忙问问,律师费什么的让他放心,一定让他满意。
  陈错噗嗤笑了,正要说话,客卧门突然被打开,陈错拿着手机走出来,身后跟着程吉思,我跟赵警官联系了好了,去采薇出事的地方看看。
  我跟你一起去。杨麟说着站起身,看了眼程吉思,问陈错,小思也去?
  嗯。陈错看了眼他身上衣服,柔声提醒道:山上冷,带件外套。
  哦。
  在陈错的指引下,杨麟把车开到了一个老旧小区,赵警官穿着便服,正靠在小区锈迹斑斑的铁门旁抽烟。在这个满眼杂乱的老旧居民区,杨麟骚红色的跑车显得异常扎眼,赵警官一眼就注意到了,掐了烟走过来,隔着车窗打了个招呼,拉开后门上了车。
  他们都明白,这个案子明面上毕竟已经结了案,为了不打草惊蛇,他们所做的一切调查都必须在私底下进行。
  灵雾山在城东郊,他们开了一个多小时,终于到了景区门口。
  暑期这里本该是旅游旺季,但两天前这里发现尸体的事已经传开了,诺大的景区游客寥寥,显得十分清冷。买完票,几个人按着景区固定的游览线路上了山。
  半小时后,赵警官把他们带到了发现采薇尸体的地方。
  这是个三面环山的凹谷地带,赵警官指着东面的山坡道:现场勘查结果,采薇就是从这上面摔下来的。
  杨麟抬头望去,这是一座近400米高的石质山体,凹凸不平的石块间杂草丛生,而且非常陡峭,从上面摔下来绝没有生还的可能性。
  上去看看。陈错沉默地看了一会儿,忽然道。
  四人原路返回,顺着游览路线爬到了山顶。
  越往山上走风越大,温度也在一点点往下降,杨麟下车时忘了拿外套,身上只穿了件短袖,没一会儿就冻得直抖。他正酝酿着一个喷嚏,忽然肩上一沉,一件黑色外套带着熟悉的味道搭在了他的肩膀上。
  爬上山顶后,几个人累得都有些喘,杨麟双手扶着膝盖喘了几口气,正准备接过程吉思递来的水喝一口,忽然听到陈错冷得发颤的声音,这里不是作案现场,采薇是被人转移到这里抛下去,伪装成失足落崖的假象的。
  什么?
  在场三人惊诧地看向他,不明白他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。
  在他们身后不远处,确实有一条荆棘丛生的狭窄小道,陈错盯着这路的尽头,眼中酝酿着不知名的情绪,冷冽的声音被山风吹散了三分,却还是清晰地传到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,这条路确实能通到玉河镇,但采薇家更靠近灵雾山的西麓,从这里到她家有一条更近的小路,她不会舍近求远走这条路的。
  赵警官皱眉道:你怎么知道这里到她家还有另外一条小路?
  陈错还没开口,就听见程吉思说,他说的没错,确实有一条离我家更近的路,灵雾山西边那里有一片樱桃林,我们这里的人小时候经常抄那条小路翻山去摘樱桃,我姐要是从这里回家,肯定会走那条路的。
  赵警官听完他的话,低头思考着什么,半晌他问程吉思:从这里走那条小路多久能到你家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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