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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这里头真的一丝光亮都没有,她和双目失明没有两样。
  但那应该就是师兄才对,不管是宫主的话还是她此刻已经可以慢慢嗅见的花香,无一不说明师兄就和她一道被关在这里。
  可为何……
  正急得满头大汗,柳千千四处摸索的手一顿,她掌下触到了地面上的可疑湿迹,僵了一瞬,她捻了放到鼻下仔细分辨,花香混着淡淡的血腥气……这是,师兄的血……
  “师兄?”
  再如何迟钝,她此刻也已经意识到,师兄或许是已经醒过来了。
  “师兄?”,然接连唤了几声,都是无人应答。
  她四面环顾,可四面皆是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。
  “师兄?你是不是已经醒了?应我一句话好吗?”柳千千的声音渐渐有些打颤。
  不知是不是她这句话听起来太像是怕得厉害,静了半晌后,十分微弱的气息从另一处角落传来。
  开口之人像是花了大力气克制着什么似的,语意低徊,声音极轻。
  “……不要怕……我不会伤你……”
  几乎是听见这熟悉嗓音的瞬间,她的眼泪便夺眶而出。
  她根本就不是在害怕!
  师兄为什么不明白!
  二话没说,她立刻循声飞快找过去,然而又扑了个空。
  “乖……你就在那处呆着,这一切……这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……你不会有事的……”
  她不会有事有什么用!
  柳千千心被攥得生疼,又气又怒,只紧咬着唇再次向出声的地方追去,然而还是只摸到残存的血迹。
  太傻了,这样漆黑的环境,她看不见师兄的踪迹,师兄却可以轻易明白她在哪。
  可她又不能点灯。
  更不可能劝说现在一根筋躲着她怕伤了她的师兄。
  柳千千深呼吸几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
  见她没有动静,石室内的另一人也不再言语。
  只是随着空气的花香越来越浓,柳千千能感觉到师兄好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吐息了。
  漆黑之中,逐渐急促的呼吸混合着衣料摩擦声细碎响起。
  想是痛极蜷缩的动作。
  她垂了眼睛,觉得自己紧咬的唇已经可以尝出血腥味来。
  就在这几近凝滞的寂静里,忽有一声急喘,石室内,原本站在角落的少女像是被什么击中一般坠地晕了过去。
  连带着她的气息都变弱了,甚至逐渐转为无声。
  “……千千?”
  黑暗角落,少年的声线一顿过后染了些焦急:“……千千?怎么了?受伤了吗?千千?”
  他似乎再也顾不上什么躲避,只蹒跚着脚步往那处冲过去,然而刚刚跪下身扶着对方的肩想要检查她的呼吸,突然察觉自己手腕一紧。
  岑钧月只来得及想到“糟糕”二字,整个人已是被拽着紧紧抱住。
  在目不能视物的昏暗里,带着月夜寒气的柔软手臂紧紧环上他的脖颈缠住他,力道出奇的大。
  她身上冰得厉害,整个人似凉凉云团“砰”地撞进他怀里,与高温的炙热相撞,激起成片迷蒙水雾。
  直轰得他头脑发晕,浑身焚烧疼痛着的火焰瞬时被浇灭些许。
  一时之间两人只余喘息,都没有说话,仿佛仅剩下紧密相贴的急促心跳声响在一处。
  只静默无声中,他此刻能清晰感受到灵契那头十分用力的撞击,她像是一下一下生生凿着他树起来的灵契屏障——鲁莽、蛮横、坚持不懈。
  他是捱不住她这样凿的。
  那层被他刻意设来屏蔽灵契感应的隔阂生出裂纹,裂纹又连成片,几乎是在“哗啦”碎掉的当口,他连日压抑的心绪如潮涌而出。
  他同样不舍。
  那些伪装出来的平静,难言的苦楚,甚至于“为什么偏偏是我”的懊恼与挣扎,悉数随着这碎掉的屏障被冲破,袒露无余。
  这场大浪席卷了个来回,不需言语,他们已经明白了彼此的心情。
  有轻微的憋闷呜咽声传来,她的额头抵在他的颈间,唇印在他锁骨上,一个字都没有说。
  但只要能这样依偎,她的呼吸都像是他的解药。
  【乖,仔细听我说,】他忍着痛轻抚她的发辫,只用灵契的感应语速极快地告诉她:【他想用我做这长弓阵的阵源,灵泉也的确就在这地宫之内,我已经做过手脚,最后一次妖力溃散时,这处地宫便会被彻底净化,也会解决掉他,所以不用害怕,你听我的话,等会阵法启动,他顾不上你的,你就顺着来时的路悄悄出——】
  岑钧月脑海里语音一顿,只因怀中人张口便重重咬上了他的锁骨。
  【我会带师兄出去的。】
  【我永远不会丢下师兄。】
  她似乎抬起了头,微凉的掌心在黑暗中摸索到他的脸上,轻轻抚在他面颊。
  唇上一软,是一个轻柔到有些不合时宜的吻。
  【……如若做不到,我们一起死。】
  ***
  柳千千尝试着尽力安抚师兄。
  她能感觉到对方体内妖力失序,躁动如滚水,他方才能躲她几个来回,又在她倒下后赶过来,大概已是损耗了不少自制力,如今不过勉强维持清明。
  无边炽热的黑暗中,血腥与花香混融,她环抱着的身体逐渐沉重,甚至克制不住地开始打颤。
  “你……听话,不能再抱着我了……”
  柳千千此刻是不可能听话的,她什么都没说,还是紧紧环着师兄的腰,只在灵契这边不断去捋那些恶化的灵流。
  然而,她渐渐察觉到对方身体上的变化。
  又有温热液体滑落,淌过指尖,她心头一颤,探手往上,摸到对方因为疼痛弓起的背脊之间,仿若在重新生长的异样凸起的蝴蝶骨。
  裸露在破碎衣衫之外,皮肤的高温已经完全超出了正常的范围,湿黏的血迹与汗水混合,她不敢细想师兄现在究竟有多难受。
  约摸是实在撑不住,他的脑袋垂落,抵到了她肩上。
  毛绒耳朵不知何时早生了出来,然而此刻贴着她微微汗湿的下颌,抖个不停,同样昭示着主人的痛苦。
  “师兄,再忍一忍……”
  她在等,她还在等。
  等那人最松懈的时候,等圣树通灵阵临近攻破的时候,等所谓的长弓阵正式开启……
  她不断用灵契安抚师兄,在黑暗中细密吻他露出来的侧脸。
  终于,脚下的石台轻动,如她方才在黑暗中寻找师兄时摸索判断的结果一样,这个石台其实就在最靠近镜湖的云山崖顶端。
  对侧的石壁向两边滑开,剩下竖直在边缘的细条状石柱,石台开始继续向着反方向移动,整间石室逐渐显露在月光之下。
  冷风扑面,眼前广阔如镜的湖水铺展开来。
  如今,月明星稀,他们所在的石台连着竖向细石柱,变成了浓墨夜色里,悬在云山崖崖尖的一只飘摇着的渺小“笼子”。
  脚下百余丈,便是一望无边碎银闪烁的镜湖。
  隐约可见高空中波纹一般的金光荡开,模糊人影还在阵外攻击。
  在被石柱切割的支离破碎的月色下,柳千千终于看清了正抱着的师兄的形容。
  因外力褴褛的雪色衣衫上浸染了金红交错的血迹,尤其肩胛处开始畸变的蝴蝶骨,像是有什么新生之翼即将血淋淋冲破展开,凌乱狼狈的墨发间,两只毛绒耳朵变得脏兮兮的黯淡,掩在其中的面色更是苍白。
  而在师兄身后,似乎有一条长长的绒尾巴拖曳地面,只毛色同样失了光泽。
  忽然,她的前襟被攥紧,柳千千低头,看见那只原本指骨修长白皙秀美的手同样产生了变化,骨节变得粗大起来,手背数道青筋暴起,指甲逐渐尖锐如利器。
  就是她盯着看的这么一会儿,那只方才下意识扯着她前襟的手瑟缩着颤了颤。
  “求你,别看……”
  柳千千心尖一麻,原本已经干涩的眼中又有热意上涌,她抿唇,只按住对方颤抖的手背。
  “好,我不看。”
  冷月孤悬,她脱下自己的罩袍披到对方身上裹紧,又转过身背对师兄,暗中将袍带仔细绑回到自己腰背上,且用法术做了加固。
  师兄好像已经意识模糊了,他此刻似乎只是本能地想要遮掩自己如今样貌,整个人不断往罩袍里缩。
  就在她手头工作做完,那道飘忽的诡异声线重新响起。
  “居然没有吃掉你吗?还真是能忍……”对方话中似是终于带了点外强中干的虚弱,想来是圣树通灵阵外的攻势太猛,或许也是等不及,这才提前推动了阵法。
  几乎没有任何预告,地宫中庭,渊底的魇思引成倍加剧,万千凄厉哀鸣齐齐上涌,黑色浓雾自洞穴深处袭来,逐渐拧成一股缠向他们身处的“石笼”。
  就在那些浓雾即将锁上石笼时,柳千千咬牙猛地挥出法印拍向石台表面,金光一闪,点出去的火花飞快引燃了被隐没在石柱底端缝隙的数团暗物。
  一瞬间,数朵灿烂花火连续爆开,石台底部轰然破碎,她紧扣着师兄环在自己腰上的双臂坠落,耳旁冷风呼啸。
  木翼振翅的声音如约前来,他们被她暗中召唤的师姐的巨型机关鸟接住。
  柳千千没有任何犹豫,紧扣师兄的双臂纵着机关鸟腾跃而起。
  只要她能冲出圣树通灵阵,只要她快一点,只要她——
  身后,黑色浓雾拧成的长龙却是直直锲而不舍地凌空直追。
  炸开石笼的是她此前制作的烟火,除了给纪敏之的那些,这原是她单独给师兄准备的除夕惊喜。
  仍旧有火花接连不断地升空膨开,金雨漫天,七彩辉光流溢如云,照亮了整个夜空,又倒映在镜湖湖面,一时间上上下下俱是盛开如繁花的梦境,而机关鸟穿梭其间,变成一道置身其间的纤细黑影。
  “千千……我……我很高兴你能来……”
  在这嘈杂的盛景中,她耳边重新钻进了微弱的气音。
  “可是……带我出去也没有用的——”
  她只猛地摇头,面前是依旧不断爆开的闪耀花火,可她眼眶里却似无知觉般不断涌出泪水,她想喊,想叫,想发泄心头无用的痛楚,可开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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