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意阑笑着一问，这才得知这位是京中有名的神医。</p>
既然是神医，肯定很难请动，李意阑不清楚知辛是怎么办到的，但这样的关怀和心意堪比家眷，让人感激涕零。</p>
他乖顺地让老先生诊了脉，后者全程面不改色，一来是见多了生死，早知命数不同，会力保但不强求，二来是不想让病人跟着惶恐。</p>
但李意阑的病情不是什么疑难杂症，病灶到了一定的地步，就是神医也束手无策。</p>
老先生用二指压着脉路，很清晰地感觉到指尖传来了能令亲者痛的起伏，这年轻人肺脉枯竭、气数将尽，其实到了这个阶段还能有这种精神头，其实已经是一种异数了。</p>
他心中暗自叹息，面上却什么都没跟李意阑说，只是收了药箱，让知辛随他去取方子。</p>
李意阑一天没见知辛，有点亦步亦趋的架势，老头明显是有话避讳他，不耐烦地斜了他一眼，让他坐着喝他的汤去。</p>
李意阑不好顶撞长者，只好哭笑不得回到座位上，认命地端起了碗和调羹。</p>
没一会儿知辛从外面进来，李意阑就盯着他打量。</p>
说实话，他觉得寻常的灰色僧衣不如白袈裟适合知辛，但是他这么穿着却意外的平易近人，像个普通好看的僧人，没了那种佛靠金装的距离感。</p>
于是李意阑欣然接受了他这身简装，笑着道：“怎么忽然换了身衣服？”</p>
知辛带上门，朝他这里边走边说：“不方便，京里的贵人太多了，我不擅长跟他们打交道。”</p>
李意阑明白不擅长是假，不乐意才是真，就纵容地笑着说：“那就避着点儿，话说你今天去大相国寺，见到法尊了吗？”</p>
“没有，”知辛在他右手边坐了下来，“来迟了几天，法尊入定了。”</p>
李意阑和稀泥地安抚道：“没事，来日方长。”</p>
知辛淡定地“嗯”了一声，明显不需要他刻意安慰，转而关怀道：“你这大半天是不是都在天牢里，那处阴冷，你受得了吗？”</p>
李意阑之前忙着心事重重，没注意天牢冷不冷，这会儿答不上来，只好瞎编乱造：“还好，没觉得比饶临的大牢冷多少，而且也没有一下午都待在牢里。”</p>
“入夜之前皇上宣我去了一趟宫里，在暖阁里待到现在才回来，没事的，别担心。”</p>
知辛刚听了神医的结论，实在是很难放宽心，没应这声，只是敲了下李意阑的手臂，抬起来轻轻地招了下手。</p>
李意阑感觉他像是要给自己摸脉，就撩了下袖口将腕子递了过去，边动作边说：“对了，我回来之前，皇上让我给你带句话。”</p>
知辛将指腹压在他的脉路上，有些诧异地扬起眼睫问道：“我与皇上素无交情，他怎么会忽然有话给我？”</p>
李意阑宽慰道：“他心中挂念怒安大师，想与你见一面，问你打听老人家的近况。”</p>
知辛闻言，搁在小腹上的左手猛然抖了一下，只是被茶案挡得严实，李意阑没能能看见。</p>
他只是见知辛宠辱不惊地笑了笑，平和地说：“皇上要尽孝道，我断没有回绝的道理，我下山的时候，怒安师傅一切安好，山中日子平静，他如今应该仍在潜心修行。皇上有说什么时候、打算在哪里见我吗？”</p>
李意阑：“他说请你来定约期，问你什么时候方便。”</p>
知辛刚想说随时都行，但话到嘴边眼里印着李意阑的身影，忽然又改了主意，他说：“如果皇上得闲，那麻烦帮我向他约请，能不能定在后日的午时？”</p>
李意阑想着自己明天去回个话，后天宫中还能有充裕的时间安排，就觉得妥当地点了下头说：“好，我回头呈报上去，得了确切消息再告诉你。”</p>
知辛握了一把杂乱无章的脉象，情绪高不起来，点完头就要出去给他抓药。</p>
京中人生地不熟，加上刑审的要务钱理也一肩扛了，李意阑闲得无聊，尾巴似的跟着知辛离开行馆，踏上了江陵入夜以后仍然繁华的街市。</p>
他得知此行的目的是去抓药，立刻就想起了刚刚按捺下去的疑问，便神态悠闲地笑道：“方才那位气势非凡的神医你是从哪里请来的？我看他连喝杯茶的功夫都没有，平时应该十分繁忙，你请他过来出诊，想必费了不少功夫吧？”</p>
知辛轻微地歪了下头，秉着报喜不报忧的原则，没有跟他说实话。</p>
这位神医确实难请，不少王亲贵胄想请他过府常常连人影都见不着，知辛上药堂时衣着寻常，坐诊的大夫在听明来意后立刻搬出了熟稔的说辞，说是老师不在京中，外出游方去了。</p>
知辛没信，商量着避入内堂，脱下上衣给这郎中看了自己胸口上的旧伤。</p>
正中心口、前后贯穿，正是李意阑曾经在卧榻上不小心看见过一半的狰狞伤势，再加上背后那一半，就组成了一道足以夺命的狠辣创处，难的就是知辛竟然还有命在。</p>
郎中一看大为惊奇，立刻问起知辛这是怎么得来，又是怎么治的。</p>
知辛却拒绝回答他，一意要见老神医，郎中犹豫了片刻还是不想错过疑难杂症，就请知辛等了一炷香的功夫，自己先消失在堂屋里，接着又领来了“外出”的师父。</p>
接着知辛和老大夫推心置腹地聊了半晌，后者才终于答应屈尊到行馆来看一看。</p>
这些内情不到万不得已，知辛就不会告诉李意阑，他藏住心事，一派轻松地答道：“没有，我正好认识一名他很欣赏却一直无缘得见的郎中，许诺为他引荐，老人家就跟着我来了。”</p>
无功山的活佛认识这些奇人异事并不稀奇，李意阑不疑有他，既感激又惭愧地笑道：“总之是让你操心了。”</p>
知辛在他自然垂下的小臂上蜻蜓点水似的拍了两下笑着掉了个书袋：“常言道相逢意气为君饮，系马高楼垂柳边，值得。”</p>
李意阑不由好笑，暗道你什么都不知道，瞎值得个什么啊值得。</p>
这时他俩正走过灯市口，一阵寒而不凛的冬风忽然拂过长街，街边屋檐下的红皮灯笼飘摇晃转，慢慢露出了写在灯罩上的圆满寓意。</p>
彩龙兆祥，民丰国强。</p>
同一时间，几条街之外的禁卫军举着火把带着刀兵，正在逐寸逐寸的盘问搜捕，这一夜的江陵城都城，许多人都是彻夜未眠。</p>
——</p>
二十一日，午州。</p>
午州西门在辰时初，天光还未亮透时就迎来了一位外来客。</p>
王锦官进城后直奔县衙，饶临的巡防令牌对午州的县老爷震慑作用其实不大，但她作为李遗的遗孀，身上同时还冠着提刑官的嫂夫人以及司狱侍郎的儿媳的身份，七品的县令不敢怠慢，立刻替她奔走起来。</p>
因为孙桥在易阳坊一代实在是“臭名昭著”，所以打听到其人不算费力。</p>
两个时辰之后，王锦官在县令师爷的殷勤带领下，来到了孙桥居住的横五巷一十六号。</p>
只是孙家大门上落着锁，无声地昭示出主人外出的讯息。</p>
师爷扑了个空，唯恐这位夫人不快，赶忙敲开了街坊邻居的门去到处询问，最后在斜对着孙桥家六户开外的一户人家嘴里问到了踪迹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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既然是神医，肯定很难请动，李意阑不清楚知辛是怎么办到的，但这样的关怀和心意堪比家眷，让人感激涕零。</p>
他乖顺地让老先生诊了脉，后者全程面不改色，一来是见多了生死，早知命数不同，会力保但不强求，二来是不想让病人跟着惶恐。</p>
但李意阑的病情不是什么疑难杂症，病灶到了一定的地步，就是神医也束手无策。</p>
老先生用二指压着脉路，很清晰地感觉到指尖传来了能令亲者痛的起伏，这年轻人肺脉枯竭、气数将尽，其实到了这个阶段还能有这种精神头，其实已经是一种异数了。</p>
他心中暗自叹息，面上却什么都没跟李意阑说，只是收了药箱，让知辛随他去取方子。</p>
李意阑一天没见知辛，有点亦步亦趋的架势，老头明显是有话避讳他，不耐烦地斜了他一眼，让他坐着喝他的汤去。</p>
李意阑不好顶撞长者，只好哭笑不得回到座位上，认命地端起了碗和调羹。</p>
没一会儿知辛从外面进来，李意阑就盯着他打量。</p>
说实话，他觉得寻常的灰色僧衣不如白袈裟适合知辛，但是他这么穿着却意外的平易近人，像个普通好看的僧人，没了那种佛靠金装的距离感。</p>
于是李意阑欣然接受了他这身简装，笑着道：“怎么忽然换了身衣服？”</p>
知辛带上门，朝他这里边走边说：“不方便，京里的贵人太多了，我不擅长跟他们打交道。”</p>
李意阑明白不擅长是假，不乐意才是真，就纵容地笑着说：“那就避着点儿，话说你今天去大相国寺，见到法尊了吗？”</p>
“没有，”知辛在他右手边坐了下来，“来迟了几天，法尊入定了。”</p>
李意阑和稀泥地安抚道：“没事，来日方长。”</p>
知辛淡定地“嗯”了一声，明显不需要他刻意安慰，转而关怀道：“你这大半天是不是都在天牢里，那处阴冷，你受得了吗？”</p>
李意阑之前忙着心事重重，没注意天牢冷不冷，这会儿答不上来，只好瞎编乱造：“还好，没觉得比饶临的大牢冷多少，而且也没有一下午都待在牢里。”</p>
“入夜之前皇上宣我去了一趟宫里，在暖阁里待到现在才回来，没事的，别担心。”</p>
知辛刚听了神医的结论，实在是很难放宽心，没应这声，只是敲了下李意阑的手臂，抬起来轻轻地招了下手。</p>
李意阑感觉他像是要给自己摸脉，就撩了下袖口将腕子递了过去，边动作边说：“对了，我回来之前，皇上让我给你带句话。”</p>
知辛将指腹压在他的脉路上，有些诧异地扬起眼睫问道：“我与皇上素无交情，他怎么会忽然有话给我？”</p>
李意阑宽慰道：“他心中挂念怒安大师，想与你见一面，问你打听老人家的近况。”</p>
知辛闻言，搁在小腹上的左手猛然抖了一下，只是被茶案挡得严实，李意阑没能能看见。</p>
他只是见知辛宠辱不惊地笑了笑，平和地说：“皇上要尽孝道，我断没有回绝的道理，我下山的时候，怒安师傅一切安好，山中日子平静，他如今应该仍在潜心修行。皇上有说什么时候、打算在哪里见我吗？”</p>
李意阑：“他说请你来定约期，问你什么时候方便。”</p>
知辛刚想说随时都行，但话到嘴边眼里印着李意阑的身影，忽然又改了主意，他说：“如果皇上得闲，那麻烦帮我向他约请，能不能定在后日的午时？”</p>
李意阑想着自己明天去回个话，后天宫中还能有充裕的时间安排，就觉得妥当地点了下头说：“好，我回头呈报上去，得了确切消息再告诉你。”</p>
知辛握了一把杂乱无章的脉象，情绪高不起来，点完头就要出去给他抓药。</p>
京中人生地不熟，加上刑审的要务钱理也一肩扛了，李意阑闲得无聊，尾巴似的跟着知辛离开行馆，踏上了江陵入夜以后仍然繁华的街市。</p>
他得知此行的目的是去抓药，立刻就想起了刚刚按捺下去的疑问，便神态悠闲地笑道：“方才那位气势非凡的神医你是从哪里请来的？我看他连喝杯茶的功夫都没有，平时应该十分繁忙，你请他过来出诊，想必费了不少功夫吧？”</p>
知辛轻微地歪了下头，秉着报喜不报忧的原则，没有跟他说实话。</p>
这位神医确实难请，不少王亲贵胄想请他过府常常连人影都见不着，知辛上药堂时衣着寻常，坐诊的大夫在听明来意后立刻搬出了熟稔的说辞，说是老师不在京中，外出游方去了。</p>
知辛没信，商量着避入内堂，脱下上衣给这郎中看了自己胸口上的旧伤。</p>
正中心口、前后贯穿，正是李意阑曾经在卧榻上不小心看见过一半的狰狞伤势，再加上背后那一半，就组成了一道足以夺命的狠辣创处，难的就是知辛竟然还有命在。</p>
郎中一看大为惊奇，立刻问起知辛这是怎么得来，又是怎么治的。</p>
知辛却拒绝回答他，一意要见老神医，郎中犹豫了片刻还是不想错过疑难杂症，就请知辛等了一炷香的功夫，自己先消失在堂屋里，接着又领来了“外出”的师父。</p>
接着知辛和老大夫推心置腹地聊了半晌，后者才终于答应屈尊到行馆来看一看。</p>
这些内情不到万不得已，知辛就不会告诉李意阑，他藏住心事，一派轻松地答道：“没有，我正好认识一名他很欣赏却一直无缘得见的郎中，许诺为他引荐，老人家就跟着我来了。”</p>
无功山的活佛认识这些奇人异事并不稀奇，李意阑不疑有他，既感激又惭愧地笑道：“总之是让你操心了。”</p>
知辛在他自然垂下的小臂上蜻蜓点水似的拍了两下笑着掉了个书袋：“常言道相逢意气为君饮，系马高楼垂柳边，值得。”</p>
李意阑不由好笑，暗道你什么都不知道，瞎值得个什么啊值得。</p>
这时他俩正走过灯市口，一阵寒而不凛的冬风忽然拂过长街，街边屋檐下的红皮灯笼飘摇晃转，慢慢露出了写在灯罩上的圆满寓意。</p>
彩龙兆祥，民丰国强。</p>
同一时间，几条街之外的禁卫军举着火把带着刀兵，正在逐寸逐寸的盘问搜捕，这一夜的江陵城都城，许多人都是彻夜未眠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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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一日，午州。</p>
午州西门在辰时初，天光还未亮透时就迎来了一位外来客。</p>
王锦官进城后直奔县衙，饶临的巡防令牌对午州的县老爷震慑作用其实不大，但她作为李遗的遗孀，身上同时还冠着提刑官的嫂夫人以及司狱侍郎的儿媳的身份，七品的县令不敢怠慢，立刻替她奔走起来。</p>
因为孙桥在易阳坊一代实在是“臭名昭著”，所以打听到其人不算费力。</p>
两个时辰之后，王锦官在县令师爷的殷勤带领下，来到了孙桥居住的横五巷一十六号。</p>
只是孙家大门上落着锁，无声地昭示出主人外出的讯息。</p>
师爷扑了个空，唯恐这位夫人不快，赶忙敲开了街坊邻居的门去到处询问，最后在斜对着孙桥家六户开外的一户人家嘴里问到了踪迹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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