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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随着战争的愈发激烈,阵型不断变换。</p>
  想绕过战场、去黎国后方军营的顾雁声依旧被裹挟进人群的洪流中。</p>
  顾雁声跌跌撞撞、手脚无力,拉住一个黎国士兵,喊道:“带我去见……”</p>
  黎国士兵杀红了眼,战场的喧嚣已经让他如坠地狱,早认不出顾雁声,理智全无,根本没有思考,反手就把红缨枪捅向顾雁声的腹部。</p>
  时间在这一刻褪去色彩,失去声音。</p>
  奄奄一息的顾雁声向后轰然倒去,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。</p>
  他的眼里,倒映着黑暗之前的最后天空。</p>
  升降摇臂架上的摄影师紧跟着给上俯视下去的特写镜头。</p>
  监视器后观看的众人下意识屏住呼吸,他们第一反应是难以相信那居然是人能表现出来的情感。</p>
  仿佛有条时间之河在他的脸上静静流淌,宏大无声,摧毁一切,又塑造一切。</p>
  随后他们备受震动地想到,这是人的情绪,也只有人才能绽放出如此灵性的光辉,才能凭借一个眼神就承载得起历史。</p>
  这就是印西一直渴望但无法说清的镜头!不是单一的情感,不是悲愤、绝望、反思,而是包含了它们但包含其他更多内容的历史的注视!</p>
  ——那是人类几千年的战争历史、文明历史、生存历史。</p>
  顾雁声死前的那一刻,其实超脱了肉体,站在了时间长河的岸边,注视着历史滚滚而去。</p>
  镜头一直保持稳定,定格在顾雁声灰败的脸,但画外镜头还在继续,战争没有停歇,厮杀声绵延不绝,别人的鲜血溅到镜头内,溅到顾雁声的身上、脸上。</p>
  但这一切,都和顾雁声没有关系了,尽管这么近,但遥远得触不可及。</p>
  他的眼神如同火焰即将燃烧到尽头的灰烬,爆发出短暂的光芒和温度,然后彻底熄灭。</p>
  死寂,冰冷,最可怕的是,与这世界再无瓜葛。</p>
  不像是演的。</p>
  这是一次真正的死亡。</p>
  然后是缓缓上升的镜头,顾雁声的脸变得模糊,尸体变得渺小,整个狂乱而悲凉的战场入镜。</p>
  后期,在这个节点会加上背景音乐,夹杂着沙场上的悲鸣,唱起葬歌。</p>
  “身既死矣,归葬山阳。山何巍巍,天何苍苍。山有木兮国有殇。魂兮归来,以瞻河山……”</p>
  印西在这一段配乐花了许多的心思,词是作者已经不可考、写给唐代名将封常清的葬歌,名为《封常清谢死表闻》。</p>
  曲和演唱,印西特意拜访了上个世纪就已经成名的老艺术家,请他再出山谱曲并亲自演唱。</p>
  老艺术家本来是接受谱曲但拒绝演唱的,因为他说他已经老了,嗓音早不复当年灵动,技巧不再,高音上不去,低音也不甚圆转。</p>
  印西却坚持让他试试。</p>
  没想到,老艺术家阅历深厚的苍老嗓音、不用技巧的歌唱,让葬歌多了一丝更纯朴、本真的情感。</p>
  “身既灭矣,归葬四方。春亦青青,秋也黄黄。息干戈兮刀剑藏。魂兮归来,永守亲族。”</p>
  葬歌结束,电影落幕。</p>
  而在拍摄现场,看到监视器画面的人都红了眼眶,心里涌动着无法用言语描述的触动。</p>
  陈岱川躺在那里,睁着眼,迟迟没动。</p>
  好像真的死了一样。</p>
  李从一走过去,喊道:“起来了。”</p>
  陈岱川的眼珠几不可察地转动了一下,脸上的神情好像被冰封了似的。</p>
  李从一心中一阵窒息的抽搐,只有他知道,躺在这里的人是宣慈,已经死了的宣慈。</p>
  李从一微笑,蹲下去拉着他的手,用轻柔但明晰的声音喊道:“陈岱川,起来吧。你拍完了,演得特别好。”</p>
  神采终于回到了陈岱川的脸上。</p>
  陈岱川缓缓一笑,他又活过来了,李从一就在他身边。</p>
  真好。</p>
  后面还需要补拍一些镜头,比如被红缨枪刺穿的一幕,还要拿掉枪头,重新摆拍一下姿势,后期添上刺穿身体的特效。</p>
  这些琐碎重复的任务,轻松太多。陈岱川很容易就完成了。</p>
  自此,沙漠上的戏份彻底告罄。</p>
  剧组回到车水马龙的大都市,在影视城继续拍室内戏份。</p>
  前后历时十个月,终于在热情的七月,《先锋》顺利杀青。</p>
  作者有话要说:</p>
  文中提及的葬歌是历史上真实存在的,我个人很喜欢,特别是“春亦青青,秋也黄黄”这一句,有种跳出生死的超脱,把全文贴在作话里,大家感受一下~</p>
  《封常清谢死表闻》 作者佚名</p>
  身既死矣,归葬山阳。山何巍巍,天何苍苍。山有木兮国有殇。魂兮归来,以瞻河山。</p>
  身既殁矣,归葬大川。生即渺渺,死亦茫茫。何所乐兮何所伤。魂兮归来,莫恋他乡。</p>
  身既没矣,归葬南瞻。风何肃肃,水何宕宕。天为庐兮地为床。魂兮归来,以瞻家邦。</p>
  身既灭矣,归葬四方。春亦青青,秋也黄黄。息干戈兮刀剑藏。魂兮归来,永守亲族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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