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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他便是建议施展血脉禁术的第一功臣,如今更想在众人面前展示自己一番。
  只是没想到,白衣剑尊抬眸直视众人,他勾起一抹了然的笑,客客气气地问道:我为何要去东妄?
  心魔渊又与我有何干系?
  这意料以外的回答着实问愣了矮胖长老。
  你!他愣神片刻,萝卜般的粗指直戳戳地指着那人,跳脚怒道,枉你自诩名门正道,世人奉你为尊若是心魔渊开,九州陷落,民不聊生!我们之前不是说得够清楚了吗?
  他厉声道:况且,你先前不是也去过了?如今异象未平,危机未解,便是你该重归东妄之时!
  喻见寒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,他笑着缓缓摇头,轻叹道:是啊,若是之前我死在那里,自然也不会有现在这一遭。
  但是,如今的我却想问问诸位。白衣剑尊脸上的笑意微敛,他眸光认真,字句铿锵道,心魔渊,究竟是什么?
  话音落定,殿中霎时起了细微的骚动,虽不明显,但喻见寒却能将所有隐晦相视的目光尽收眼底。
  少许人心中大震,便以眼神交流暗示,但大部分人依旧老神在在,面色平静丝毫未变。他们已经不是初出茅庐的青涩修士,早就练就了一身泰山崩于前也岿然不动的本领。
  喻见寒不可能会知道什么,这个问题怕是有诈,他们就更不能自乱阵脚了。
  此话何解。
  林斯玄宗主终于缓缓抬眸,他的手略微攥起,掌中两颗灵珠相互磕碰,只听咔哒一声,每个人识海中像是落下了一记清心重锤,尘埃落定。
  众人找到了主心骨,又开始用一种指责挑衅的目光,狠狠瞪着殿下那人。
  喻见寒却对这般充斥着恶意的目光视若无睹,缓声道:南箬在入魔前,曾说过这样一句话。
  他微微皱眉,模拟着僧人当时的神态,一字不差地将它复述出来,我不会也要落个无离子的下场吧。
  南箬
  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,在场众人眼里又起了几分怨怼的神色。他们腹诽着,好死不死,又是这个和尚闯出的祸端,真是十足的麻烦。
  这厢的喻见寒还在继续:世间谁人不知,千年前心魔渊动荡,九州大能齐聚东妄海,无离子竭力定海,结果死在了谢迟手中,最后还是由林郁以身祭佛门至宝长明盏,方才解了东妄海之危。
  可偏偏镇守东妄海的人,却是身为魔修的谢迟。而南箬说担心自己会步无离子的后尘,之后便在众目睽睽之下,入魔伏诛
  莫不是,这才是无离子的真正下场?
  喻见寒,你僭越了。林斯玄厉声道,威压瞬间重压下来,让人几乎喘不上气。
  可白衣剑尊身形依旧挺拔,他扛住森冷的死亡威胁,语速微微放快,咬牙道:千年前东妄海异动,无离子身亡,如今东妄海再度生异,南箬入魔被诛这未免也太过凑巧?
  心魔渊开,死的究竟是黎民众生,还是喻见寒微微一顿,意有所指地缓声道,某些特定的人。
  此言一出,满座哗然,终于有更多人坐不住了,他们义正言辞,色厉内荏地呵斥道:喻见寒,你是何用意?莫不是在暗讽心魔渊只会针对我等!若是误了大事,你万死难辞其咎!
  姓喻的,你莫要信口开河!
  喻见寒却丝毫不将这种斥责放在心上,他语音又缓了下来,有理有据摆出了证据:诸位都说东妄生异,我第一次去时,海上确实电闪雷鸣,乌云盖顶可就在前两日,我又去了东妄海一趟。
  如今那里一切平静,毫无异样,你们却依旧急召我入心魔渊。
  略微停顿片刻,喻见寒勾起嘴角,他就像是最冷酷的刽子手,理智又残忍地用钝刀子割着众人紧绷的最后一根弦。
  既然南箬惶恐,直言不想步无离子后尘,是否证明他当时早有预感。而如今东妄海明明一如往昔,你们却都惊慌失措,要我即刻同入东妄我可不可以认为,你们都收到了同一种预兆。
  和南箬一样,象征死亡的预兆。
  一派胡言,你胡言乱语!
  矮胖长老一下便被点燃了,他口无遮拦地唾沫横飞,竭力用声势压倒自己内心的惶恐。
  严长老,以上是我的猜测,但你为何认为,我手中只有猜测,而没有其他的东西呢?
  终于,沉默许久的林斯玄宗主开口了。他注视着殿下那人,神色莫名:那你说说,你有什么证据?
  喻见寒抬眸,他直视着面前这个人易云庭实际的掌权者,千年以来,他就是俗世的主宰,是安静藏于烈日背后的天。
  若高山无法逾越,那就将它碾为尘芥,若江河无法渡过,那就让它彻底干涸。只有毁灭,才能让新的秩序从灰烬中重建。
  剑尊的脸上,终于露出了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,他轻启唇,缓声吐出了三个字。
  无焉河。
  霎时,金殿上就像是时空停滞了一般,骤然鸦雀无声,寂静到连一丝呼吸声都不听见。
  第44章 恶鬼生(五)
  无焉河
  这个名字一出,便彻底粉碎了所有平静的假象。它是易云庭最大的秘密,更是足以断定生死的筹码。
  众人终于瞬间变了脸色,他们面色铁青,眼神里满是忌惮与杀意,就连林斯玄宗主古井无波的眸中也泛起了涟漪。
  他勾起嘴角,但眼中却冰冷一片,没有丝毫笑意:九州并不存在名为无焉河的地方。
  还以为有诈,不愿直言吗?
  喻见寒无所谓地笑了笑,直视着那人,缓声接过话头:千仞峰下有一暗河他状似思忖,勾唇道:莫不是我记错了,那河不叫无焉?
  寂静的殿中隐约传来了轻微的吸气声,众人终于骚动起来,窸窸窣窣地相视低语。林斯玄勾着的嘴角终于彻底放下,他微微抿唇,神情极其肃穆。
  你还知道什么。他敛了最后一丝笑意,冷声道。
  此刻,局势彻底颠倒荒诞,喻见寒慢条斯理地抚平了衣袖:我还知道无焉河的尽头,便是东妄海。这样一条世间并不存在的暗河,在承昀宗的山脉之下,穿越群山谷壑,最终汇入东妄海。
  奇怪的是,宗主明说不知此地,承昀宗却派了弟子严加看守。
  看着众人愕然的眼神,喻见寒终于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:无焉河之上的千仞峰,便是承昀宗替弟子清除心魔的居所。
  千年来,与其说没有心魔,倒不如说,九州再无修士会因心魔而陨落罢了。寻常的修士根本修习不到要渡心魔劫的地步,而各宗精英弟子长老若是遇了心魔,便能来承昀宗寻找破解之法
  喻见寒终于将半掩的遮羞布彻底揭下,他状似随意问道:敢问诸位,这千仞峰的破解之道,究竟为何?
  九州各宗对外宣称,心魔渊是上古形成的绝地,我倒是好奇,心魔明明出自人心,它们如何能自然汇聚,形成一处天生禁地,又恰好与无焉河相连。
  喻剑尊还在笑着,但声音却冷了下来,带着隐隐的质问:只要为恶,便生心魔,而这千年以来,满手血孽之辈却高坐尊位,敢问他们一身的心魔戾气,在千仞峰被剥离后又去了哪里?
  莫不是顺着无焉河,汇入了东妄海。他嘲弄道,这般看来,心魔渊的心魔究竟从而何来,想必在座各位比我清楚。
  将自己的私心贪欲说成举世的灾难,享受万民供奉的同时,还诓骗世人,你们便是这般高高在上,漠然自负吗?
  喻见寒!矮胖长老气得脸上的横肉都在哆嗦,他颤巍巍地指着那人,你、你莫要猖狂!
  第一次东妄海异动,无离子身亡,第二次死了南箬,而你们如今又如此慌张
  莫不是心魔渊动荡,曾经的使用者便会收到反噬吧,入魔爆体,身魂不存,所以你们才要死守心魔渊白衣剑尊的眼神极端澄澈,不染一丝尘埃,他的语气依旧温和,但说出的话却令人悚然心惊。
  我不知在场诸位,究竟有多少人去过千仞峰,用了无焉河但我修道百余年,未生心魔,自然不曾用过这种歪邪手段。
  他又笑了起来,轻启唇,就像是幽灵鬼魅在众人身后伸出了死亡的嶙峋利爪:所以诸位说,若是心魔渊全开,世间修士还能剩几何?
  那个时候,真正能与我抗衡的,又有几人。
  狼子野心!有大能沉声应道,看样子,你早知道这些事
  那人一双老眼里满是怒火与嘲讽:原来你打的竟是这个主意,等心魔渊破将我等害死,好一统万民,九州称尊!
  话音刚落,又有人急着跳出来厉声指责,好似别人的坏心就能掩盖住自己的恶行:喻见寒,你明知道无焉河的事,还能眼睁睁看着谢迟重归东妄,果真是道貌岸然、虚伪至极!
  你还不配提他的名字。喻剑尊冷笑道,我先前受你们钳制,也怀了济世救人的心入了东妄,可结果呢
  若非阿谢出现和南箬之死,让我察觉到异样,暗闯了千仞峰,发现了无焉河,怕是如今还被你们瞒在鼓里,再次做了听之任之的傀儡。
  喻见寒的语气霎时严厉起来,他沉声道:既然已经知晓一切,我就不可能再继续当一枚棋子,满足你们的私心贪欲。
  诸位最好现在杀了我,如今心魔渊动荡,想必不日即会崩塌,我便先行一步,在黄泉地府恭候诸位大驾了。他又笑了起来,话中又带着些许惬意闲适,仿佛只是在邀请各位一同赏花。
  你!在场的众人都气得涨红了脸,他们从来都是被人阿谀奉承,听到的不外乎是寿与天齐的祝词,从未有人敢在他们面前这般肆意张狂,直言在黄泉地府恭候的狂妄之语。
  怒火就像浪潮一般汹涌席卷,咆哮着要吞没一切,可却在下一刻戛然而止。
  够了!
  只见许久不曾吭声的林斯玄宗主终于猛一甩袖,他呵止住了不安躁动的各宗大能,沉下脸色看着挺身而立的喻见寒,沉默许久终是沉沉笑出了声。
  喻见寒。他问道,若我们定要将你送入东妄海,你当如何?
  林宗主,你不会这样做的。我若是被迫入东妄,定会联合阿谢将心魔渊彻底解封。喻见寒心中有数,他笑着肯定道,你断然不会留下这般的变数。
  哦?微微上扬的语调极尽轻蔑,林斯玄在众人毫无防备之际,竟是突然出手,猛烈的罡气霎时将身旁毫无防备的临清越击了出去。
  那抹身影骤然被扬出几米开外,一道血痕逶迤铺开。
  咳咳。殿下的喻见寒也瞬间踉跄跪地,他以袖掩唇,大片的血迹晕染开来,在白衫上落了红墨。
  一时的变故顿时让众人惊惶了一瞬,但下一刻他们便都鸦雀无声了,只默默地往后又挪了两步,只觉得宗主果然手段狠辣
  喻见寒作为九州剑尊,对杀气即为敏感,若是直接对他动手,必然大概率被躲了去。而林斯玄为了出其不意地制住他,竟是直接对自己亲儿子下了重手,以同命蛊来牵制那人。
  同命同伤,生死相连。
  可那是林郁啊,他的亲儿子!
  其余人静不敢语,只怯怯抬头,见林斯玄两指轻挥,一旁的守卫弟子立刻明白了宗主的意思,迅速上前。
  随着锵啷的出鞘声,锃亮的寒刃便架在了喻见寒的脖颈之上。
  被囚那人抬眸看去,只见承昀宗的天,至高无上的主宰者正眼含轻蔑,目光森冷地注视着他。
  神明开口了,他冷然审判道:喻见寒,你以为我真的拿你没办法吗?你要知道献麻之毒,可使人五感皆在,而身体不能自控
  他声音冷冽,带着报复的扭曲:我要让你,亲眼看着自己走入东妄海。
  林宗主。喻见寒慢慢抹去唇边的血迹,他的脸色苍白如纸,额上冷汗密布,就连声音里都带着微不可察的颤音,你是想对我动用傀儡术吗?可你瞒不过他的,阿谢一眼就能发现
  年轻人啊,总是看不清状况,还寄希望于渺茫之上。
  林斯玄终是笑了起来:谢迟就是知道了傀儡术又能怎样?他只要没法从你口中听得心魔渊的真相,你身上的同命蛊,连同那九州百姓的性命哪一个不能让他安安分分地待在东妄海?
  一根银针戳破了喻见寒的手背,献麻毒迅速扩散,在彻底陷入黑暗的最后那刻,白衣剑尊隐约听到了前方传来的那句喟叹。
  喻见寒,人是斗不过天的。
  是吗。闻言,喻剑尊却是微不可察地勾起唇角,他闭上眼,放任意识沉沉坠入了深渊。
  那你可得好好看着了。
  看着你那尊贵的、不可战胜的天,是如何一夜倾塌的。
  第45章 恶鬼生(六)
  近来连日的阴雨,让整个承昀宗都浸在湿漉漉的雾中,像是美人垂泪的长睫。行走在楼宇殿台之间,弥漫的水汽沾染衣衫,连宽袖都能重上三分。
  临近傍晚,木虚掌门独自行色匆匆地行过群廊,在朱漆碧瓦中回寰,最后推开了沉重的雕花殿门。
  吱呀潮湿让门栓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音,木虚皱着眉抖了抖衣袂,迈步从走进暖意融融的岐云殿。
  殿中早有一人,青衫的剑修端坐在案几之前,那柄长剑就平放在桌上,一如他端放于膝的手。
  掌门。那人抬头看了来人一眼,只简单颔首打了个招呼,又低头看着面前的白瓷杯出神了。
  见状,木虚掌门只得沉沉叹了口气,他缓步走向了那人对面的矮塌,给自己斟了杯冷茶,这才说明了来意:秉言啊,你还是想开点吧东妄海你去了也没用,况且,你娘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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